《肉食主义》Chapter48.死亡
不同于叶修或王杰希无法杀死“召唤者”、还是喻文州的召唤者死于他人之手的案例，肖时钦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召唤者，那个将自身从虚无中强行唤醒、为实现自身的欲望不惜一切代价之人。
但动手者并不是“现在”的肖时钦，而是另一个他。
化身博士，又或称为杰基尔与海德（Jekyll and Hyde）。
代表“善”的杰基尔博士以及代表“恶”的海德先生，是同一具身体里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话本小说中一度成为“双重人格”代名词般的存在。
灵魂，究竟是一成不变的非善即恶、黑白分明；还是既善亦恶，时黑时白？
“要加方糖吗？”肖时钦端上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王杰希没有转过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壁炉中好似在舞蹈般的火焰：“牛奶，谢谢。”
肖时钦挑眉，淡定地回道：“不好意思，没有。”
梦魔的眉头一皱：“那还是方糖吧。”
博士笑：“不好意思，也没有。”说着他将那杯闹着白气的黑咖啡推上前，光注视着那纯黑的液体王杰希也能嗅到一股浓郁的苦涩味。
“……”想打架是吧。
“你现在这个姿态并非是我的对手。”王杰希还是端起了那杯咖啡，苦意沿着舌尖直刺神经，面上依旧平静如初。
肖时钦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抹金属光泽，道：“但‘生灵灭’可以。”
“肖时钦”与“生灵灭”，是从本质上迥乎不同的一体两魂，不论性格、能力乃至外貌上都有着极大的差别，二者随时都有转变为对方的可能，药物不过是起到延缓“转变”时间的作用，无法从本身上解决问题。
于肖时钦而言，生灵灭既是他的双生也是敌人，作为“杰基尔”的他根本无法推测或控制作为“海德”的生灵灭的行为。
“发作的时间是多久？”王杰希问。
“没有服药的状况下最初还只是一个月出现一次，现在已经以周为单位了。”
梦魔似乎并不避讳这个颇为敏感的话题：“等你彻底变成生灵灭……或者说‘怪物’，你是准备让我冒险剥离‘核心’还是直接将‘怪物’击杀？”
肖时钦闭上双眼，轻笑出声：“这种问题我还没有考虑过。”
按理说生灵灭对于肖时钦而言不过是个危险的不速之客，然而正因这个不速之客他才获得了暂且喘息的机会，而非直接成为毫无理智的怪物。
有时候他也无法分辨自己跟生灵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肖时钦”，又或者说，二者皆为虚构的幻想。
“昨晚中央广场的事……”王杰希到底是想起了正事。
“闹那么大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肖时钦长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有目击者声称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魔法使’在和尸体战斗。那么，‘魔法使’先生，能不能学着低调点？被某些人盯上就不太妙了。”
王杰希用茶匙搅动咖啡，漫不经心地回复说：“如果你指的是圣骑士，以罗兰那性子你大可放心；如果你指的是那群将‘新月神’厄瓦斯或是将‘满月神’克里提亚当作纹章的两拨人……”他发出一声近乎嘲讽意味的冷笑：“反正跟踪我们这群怪物也不是一条两天了，‘睁眼的妖女’与‘闭眼的老妪’……不存在的神明何来信徒一谈，不足为惧。”
梦魔的心境如同泛起了涟漪的湖水般很快平复如初，问：“我遇到一个被死灵魔法复活的孩子，他拥有操控尸体的能力，这种能力在这个时代可算不上常见，你有相关的信息吗？”
我怀疑跟“神明”有关，王杰希没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
“死灵魔法……”肖时钦拖着下巴作思索状：“这方面我不太清楚，如果问喻文州……不，他跟死人倒没什么太大关系，倒不如说比较擅长研究如何去死。操控尸体方面还是要问楚云秀或者苏沐……”
说到这博士停顿了下，眼中闪过几分不易察觉惋惜之情：“罢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至少如叶修亲口所述，那个人已经死了，在悲哀的长眠降临前便已逝去。
而叶修，是所有“同类”之中，最后长眠的那一位。
“不过提到‘孩子’的话……”肖时钦补充道：“半年来难民区有不少孩子相继失踪，还有些新埋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家属们有向国王派求助过但都不了了之。”
孩子失踪？尸体遗失？王杰希想起难民区罗兰的提醒。
王杰希追问：“你有失踪孩子的资料吗？最好有画像一类的信息。”
肖时钦耸了耸肩：“按常理来说是没有的，但……这里可是墓园啊。虽然外来难民没有在国家墓园埋葬的资格，但可以找掘墓人登记信息后埋在专门设置的坟地内。”
看着王杰希狐疑的目光，他继续解释道：“你太高估难民的生存环境了，毕竟没有居民证也就没有基本的被保护权限，失踪对他们来说跟死亡根本就没有太大区别。没有人能保证难民的安全，国王派不能、他们自己同样不能，填写个简单的表格就能得到一块简陋的坟地已经能算是王国给他们的莫大‘福利’了吧。”
肖时钦说这段话的表情以及语气都极为平静，听不出有半点偏向。
毕竟，作为外来者的“怪物”，轻易干涉或评论他人的选择，无论从任何立场出发都毫无资格可言。
再简单交代几句，肖时钦便领着王杰希出门准备去掘墓人的居所拿失踪名单。
木屋外有几个人站在不远处对着刚走出房门的两人指指点点，似乎是在惊讶这座造型突兀的房屋是何时出现的——这便是王杰希打破结界的后果，不过肖时钦也算不上担心，他自然有解决的方法。
“……很多人死去了。”看着比起过去‘热闹’不少的国家墓园，肖时钦不禁感慨道。
王杰希似乎也被眼前的悲哀之景所触动，稍微撇开视线：“但凡存在于这世间的生灵，都终将迎来毁灭的命运。”
肖时钦唇齿轻启，平静而舒缓的声音如一泓澄澈的清泉：“一位人类炼金术师曾在书中说过：死亡有三重：第一重死亡，是在你身体机能彻底停止运转之时；第二重死亡，是在你的尸体被送入坟墓之时；而第三重死亡，便是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你的名字最后一次被人们提及之时。”
“谁会想被遗忘？”他说。
王杰希重复肖时钦的话：“谁会想被遗忘？”
是啊，谁会想被遗忘？连曾存在于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彻底抹去？
对于怪物而言，未被“遗忘”，不外乎是一种折磨；
而对于神明而言，被“遗忘”，则是另一种绝望。
（相关事项：小说《化身博士》、《生命的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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