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主义》Chapter169.下午茶（完结）
数十年后，王国首都的某个下午，某高级餐厅前。
年轻的侍者站在透明的餐厅大门前，略显青涩的面庞上写满了骄傲与自信。
多年前这家餐厅还是一家以下午茶闻名的私人茶餐厅，在当时亦是如今的奥瑞因国王、伟大而贤明的卡尔大帝与其友人会面时恰巧选择了这家餐厅，并得到那位君主的肯定与赞美。从此后餐厅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奥瑞因乃至国外，络绎不绝的顾客中更是包括了各界大人物。
茶餐厅一开始便因为高昂的价格劝退了大部分平民顾客，在国王光顾后基本只服务于富商、贵族与王族，偶尔在店内见到几个大贵族乃至圣骑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对此，年轻的使者对自己能担任该餐厅门侍一职既是欣喜又是紧张，欣喜于丰厚的薪水能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生活，紧张于害怕自己会得罪某位脾气糟糕的大贵族而受到惩罚——虽说此类的事件在卡尔大帝即位后便很少发生，但出身低微的侍者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往坏方面联想。
瞥见前方缓缓走来一道孤零零的身影，侍者下意识抬起胳膊将其拦下：“抱歉先生，我们今天有客人包场了……”待看清来者的面貌时，侍者却愣住了。
来者是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绅士，戴着黑色的礼帽，穿着标准的会面用黑色正装。
他的服装样式相当低调，但侍者还是一眼看出了那是出自大师之手的高级货，无论材质还是制作都实属上乘，那是普通人一生都无法奢望的天价商品。
而比起昂贵的服装，更令人瞩目的则是绅士本人。他面容英俊、五官立体，瞳色为奥瑞因贵族常见的宝石蓝色，气质更是成熟、内敛，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古典绅士的味道，可以说是上至八十岁老奶奶下至十六岁妙龄少女的杀手，几乎没有喜欢异性的女性能逃的过那种魅力。
侍卫起先看中年绅士只是孤身一人没有仆人跟随，自然没将其当做什么大人物，但现在看清对方的扮相和气质倒有些动摇了。
“莱克特侯爵大人？”另一位年长的侍者在餐厅内看见了外面的一幕，连忙出门躬身迎接：“抱歉让您久等了，您的朋友已经入座了。”
侯爵和善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将礼帽和手杖递给了年长的侍者后便走进了餐厅。
年长的侍者狠狠瞪了后辈一眼，小声说道：“你小子差点惹上大事了知道不？要不是侯爵出了名的好说话，换成个有点脾气的男爵你今天就别想安然无事的离开这里了，开除都是轻的。”
“他就是那位莱克特侯爵……”，年轻的侍者还有些缓不过劲来，心脏砰砰直跳。
莱克特侯爵，在数十年前的“红月战争”中间接拯救了奥瑞因的英雄，更是被国王卡尔大帝亲自授勋、赐予封地的名誉大贵族，要知道当时的侯爵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侯爵的亲生父母与双胞胎兄长皆在红月战争中被妖魔所害，他在悲痛之余并未一蹶不振，而是选择用自己所得到的奖赏去帮助更多的受灾者。
侯爵不仅是知名慈善家，在艺术、音乐、天文方面皆是专家级别，待人又温和真诚，对待平民一点架子也没有，是众人心中完美贵族的代表。
直至今日侯爵仍未娶妻，但在多年前收养有一孤儿为继承人，养子与养子的后代都完美继承了侯爵的那份善良与聪慧，深受人民的爱戴。
坊间曾流传一些关于侯爵、甚至称得上恐怖故事的小道消息，但并未有人当真，且相当鄙视传播者的卑劣行为。
走进空无一人的餐厅正厅，莱克特侯爵、或者说弥赛亚熟练地走进了最大的那间包厢。
餐盘摆放整齐的餐桌前，已经有一个人事先入座了，那人的面前还放着最新一期的报纸。
“下午好，叶修先生。”
“下午好啊，小弥赛亚。”
椅子被拖动，只是坐在叶修对桌的并不是那位成熟英俊的中年绅士，而是一个看上去不会超过十五岁的少年——数十年前的弥赛亚，或者说，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看来你已经很熟悉‘神眷者’的力量了。”叶修将报纸翻到下一页，往嘴里丢了块水果。
弥赛亚的用词习惯与过去相比依旧没有变化：“是叶修先生您给了我这个机会。”
“神眷者”，并非是信徒和神明之间的被给予与给予的关系，而是朋友间的礼物。
“这份报纸……”弥赛亚的目光淡淡扫过那叠彩色的纸张：“是周泽楷先生和他那几位朋友成立的那家新闻社出品的系列？”
“是啊，似乎还做的不错，就是总经理兼前线记者的某人依旧不能控制自己的睡意，还好有孙翔和江波涛在，能随时看住他。”叶修感叹道：“随时可能毁灭一座城市的怪物和拯救了一座城市的神明吗？倒也是挺有趣的组合。”
男孩表情有些古怪：“以孙翔先生的脾气居然能接受记者这种整日奔波劳累的工作？”
叶修笑了笑，回答道：“不用担心，如果真的不愿意孙翔那货早就跑了，会留在那，说明他比表现出来的还要喜欢那份工作。”
数十年前的红月战争中，发觉最强的后手月神已死，丧心病狂的埃泽勒维尔皇帝将矛头指向了全是无辜百姓与难民的奥瑞因首都——他以从神墓中挖掘出的晶簇棺木为能源，准备引发第三次天谴将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从地图上彻底抹消，从根基上毁灭奥瑞因。
天空王座为何始终未曾出现在战场上？
因为一开始皇帝的目标就是奥瑞因首都，早就将载有天谴武器的天空王座调遣至王都上空，对森林的攻击不过是伪装。
皇帝真的从未将作为自己曾经的族群的森精灵放在眼里。
在那毁灭的白光降临前，听从叶修指示留在奥瑞因首都的孙翔站了出来，唤出白金色的永恒之枪——冈格尼尔，向天空王座投掷而去。
——在皇帝的情报中，冈格尼尔根本不该出现在此，因为它本该在王杰希手中已被用来抵御降临于森林的天谴，至少半年内都无法再次使用。
那一刻就仿佛是一颗耀眼得不可直视的流星略过天际，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那悬浮于苍穹之上、俯瞰芸芸众生的庞然大物。
孙翔的目标是整个天空王座，而非天谴。
他也的确成功了，那个有着千年历史的浮空岛屿在被击中后的短短数息间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球，然后在半空中崩塌、破碎，被首都自带的防御结界全输吸收，没有造成任何的伤亡——除了部分被那震撼而又绚烂的一幕惊得下巴脱臼的见证者。
冈格尼尔在孙翔手中所展现出的威力远超于在王杰希手中，因为那本就是属于他的武器。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司掌王权的神明年轻而英俊，祂头戴白色的王冠、手握白色的圣枪，骑着白色的骏马迈过彩虹的长桥，接受英灵殿内众不朽者的忠诚，守护先行者与勇敢者的荣耀。
祂因自己曾许诺下的誓言而死，战斗至最后一刻，荣耀始终与祂同在。
唤出冈格尼尔代表孙翔接受了自己的过去，也代表他被冈格尼尔所承认——承认他就是孙翔，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位皇帝的想法完全在叶修先生的计算之中啊。”弥赛亚品了一口侍者端上来的红茶，奇怪的是侍者似乎并没有看到他此时的模样，依旧将其视为尊贵的侯爵大人。
叶修撑着下巴，似乎是回想起了某个有些微妙的回忆，干笑几声：“但我真的没算出也算不出那位圣骑士阁下的想法。”
因为将冈格尼尔还给了孙翔，王杰希选择牺牲掉世界树残根和被污染的精灵树才勉强抵御住了天谴的大部分力量，余下那部分由他自己承担。
从此，森精灵失去了精灵树的庇佑，却也得到了自由，开始学会依靠自己来保护自己、保护森林，而非依靠外物。
而皇帝“不死”来源于精灵树的诅咒，也就是说，既然精灵树已不复存在，那么皇帝便再也无法通过转换身体的方式得到长生。
再死一次，他就是真正的死去了。
感受到诅咒之力的消退，惊讶于王杰希居然真的毁掉了精灵树的皇帝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他留在原地，准备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审判与死亡，却等到了一艘小型飞空艇。
驾驶位坐着他的管家，他真正的管家，塞巴斯蒂安。
“陛下，我们走吧，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管家左眼裹着纱布，身上没有明显外伤，看起来喻文州他们的确也没有为难这位忠诚的老管家。
皇帝断然拒绝：“我不会逃走的，我会以埃泽勒维尔皇帝的身份战斗至最后一刻，”
见劝阻无效，管家试图强行带走皇帝——他宁可违背皇帝的命令也要让其活下去，这是作为仆人的绝对忠诚，哪怕会被主人视为叛徒、被世人认作愚忠，他也在所不惜。
这时，正争论不休的两人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墨迹个啥？废话真多。”声音来自前奥瑞因圣骑士罗兰，肩上还扛着把黑色的半机械长剑——赫格尼之剑。
圣骑士在爆炸后就一直在寻找皇帝的踪迹，显然也是第一个找到的。
然后，不给主仆两人吐露真实情感或发表任何遗言的机会，无视了后方即将赶到的圣骑士团，罗兰毫不犹豫的把两人给砍了。
在来迟一步的黄少天写满“卧槽你干了什么莽夫是不是疯了”的目光中，罗兰只是背过身子挥了挥手，双翼撕开铠甲向着远方的天空飞去，消失于天地交融的边际。
留在原地的，只是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与漆黑无光的赫格尼之剑。
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化身为龙的圣骑士，但关于他的传说，在百年、千年后也未曾停息。
在那之后，帝国便投降了。
很多秘密随着皇帝的死被彻底埋葬，除了在场的众人，恐怕短时间内都将很难会有人查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之后便是战胜国与战败国之间的纠葛了，很遗憾叶修和弥赛亚两人都对政治不怎么感冒，只知道帝国在付出足够大的代价、并将大部分罪过推在已死的皇帝身上后，好歹保住了首都与国家名，再多的便要看王国和圣教国的心情了。
对魔力生物有害的晶簇被禁止使用，大量帝国精灵归于奥瑞因与法伦迪亚名下。
起先还有着大量的歧视与报复事件发生，但在卡尔大帝、即是卢瀚文与圣教国众枢机卿的努力下此类流血事件也在逐渐减少，曾经的帝国精灵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融入两国，再无分别。
或许那位皇帝的目的的确算是达到了？那个圣骑士不会是考虑到这步才抢在所有人之前杀掉皇帝让他闭嘴的吧？
从本质上而言，两人都是疯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我行我素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皆永远无法被世间所理解。
弥赛亚也曾问过叶修对此的想法，但他一直都是敷衍而过，从不正面回答。
下午茶的时间过的很快，只吃了几口甜品的弥赛亚感觉有些饥饿，打开菜单，翻开毫无油水、满是绿色的某一页展示给叶修看：“您需要点点什么？水果沙拉？还是素食套餐？”
“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可不会被你那些小癖好吓到。”叶修瞪了对桌的男孩一眼：“跟以往一样，七分熟的西冷牛排。”
“老年人还是不要选择肉质较粗的肉类比较好哦。”男孩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的选择，随口调侃道。
“呸，哥永远十八。”
“那十八岁的叶修先生是不是就成了我的后辈？”
“……你这孩子真是讨厌，你这样子看上去顶多十一，照样比我小。”
“那你会想念他吗？你的兄弟叶秋。”弥赛亚突然问道。
叶修毫不犹豫地反驳道：“谁会想念那个只会瞎添乱的混账小子？再说了，他又不是我真的兄弟。”
大概在红月战争的五年后，作为异世来客的叶秋终于找到了回到原世界的方法。
据说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叶秋那个世界不过才过去了几天的时间，好在这几年间大概是本质不同的缘故叶秋的模样完全没有发生变化，想必回去了也不会被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一系列的意外，方锐也被卷入了这趟回家之旅中，被迫跟着叶秋一起通过时空通道去往了遥远异世界。
直到现在方锐还没回来，不过考虑到两世界的时间差应该也快到了返回的时间。
叶秋先生或许也会跟着方锐先生一起回来……弥赛亚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叶修，或许还会带上另一个世界的叶修先生？
光是想想就觉得相当可怕，男孩想。
“那种感觉很奇妙吧？”弥赛亚满脸羡慕：“另一个世界的双胞胎兄弟。”
叶修看了男孩满脸纯良的脸，吐槽道：“我觉得你应该没有立场说这句话。”毕竟弥赛亚真正的双胞胎兄弟就是被他亲手弄死的。
“或许吧，我还是很羡慕叶修先生和叶秋先生之间的关系的。”弥赛亚笑：“张佳乐先生跟我说过，当初你以为叶秋先生出事时的……”
“我看张佳乐真的是皮痒了。”叶修“啪”的一声合上了报纸，皮笑肉不笑。
在等待主食的过程中，有些无聊的叶修突然抬了抬手，一本保存得当但明显有些年头的笔记本从弥赛亚的口袋中飞出，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其手中。
在弥赛亚的抗议声中他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照片：
上面是他自己、周泽楷、喻文州以及弥赛亚，四人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身后是巨大的伊丽莎白号游轮。
照片经过特殊处理仍旧崭新如初，仿佛一切不过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一样。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叶修看着照片有些出神。
“是的。”弥赛亚点了点头：“莱克特侯爵的尸体将在一周后被人发现于一间旅店的客房内，经检查是在睡梦中无痛死去的。”
“连自己的后事都准备好了？你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啊。”叶修说：“第一站准备去哪？”
弥赛亚回以笑容，脚边放着一个黑金色的皮箱：“当然还是听从您的决定。”
“那就先去南方，老韩他们在那边，听说还挺有趣的。”
“您确定韩文清先生不会直接把我们赶出去吗？”
“大概……？”
“……”
无论如何，关于“神明”与“怪物”的故事，仍在继续。
故事永不完结，而传说，将永存于人们的心中。
最后，你是想成为「肉食」者，还是「素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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