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主义》Chapter2.暴力
叶修又做梦了。
白色的高塔，白色的山川，白色的树木，白色的灵魂……白色的世界。
时间似乎于寂静中停住了那永无止息的步伐，终结的虚无剥夺了世间一切色彩，独留下晦涩的空白。
叶修一步一步踏上高耸入云的台阶，清脆的脚步声回荡于殿堂间，如机械上的齿轮般僵硬古板，压抑得令人无法喘息。
他并不急切，同样没有半点犹豫。
终于，叶修抵达了目的地，那尊苍白王座。
王座上的身影傲慢地审视着闯入者，属于君王的气息弥漫于整座城堡，卑微的仆人无不为伟大的至高者顶礼膜拜。
叶修并不惧怕这位伟大的君王，他了解王座上的身影，却也为之感到陌生。
他认识它，或者说，认识曾经的它。
小小的手拉上叶修衣角，素色的衣袍纯白无瑕。
叶修转过身，眼中倒映的是一张再为熟悉不过的脸——自己的脸。
那属于孩童的五官间刻满了时光打磨后的沧桑感，深邃的眸子中满是麻木，与其相比尚有生气的叶修反倒更像个孩子。
孩子赤裸的双脚踩在台阶上，小巧而无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
你、是、谁。
叶修没有立刻回答，他用余光瞥见王座上的身影已消失无踪，焦躁的内心不禁放松许多。
他蹲下身子，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
“这并不重要。”叶修注视着孩子失去神采的双眼，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别有深意。
孩子呆呆地望着叶修，仿佛只是一个失去动力的发条人偶，不再有任何动作。
而在这时，从光滑的地面开始，殿堂、王座……整个世界开始崩塌、破碎。
没有剧烈的震动，没有吵闹的声响，崩坏的一切是如此平静，正如一场美好的梦境，而梦的主人正在苏醒。
在叶修的注视下孩子瘦小的身躯逐渐沙化，一点点碎裂崩溃。
直至彻底消失，孩子麻木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轮到了叶修。
他能看到自己的指尖正化作无数细小的沙粒，而这种变化正向整个身躯蔓延。
叶修闭上了眼，在光芒中与白色的世界一齐消逝于虚无中。
他似乎陷入了深渊的沼泽，似乎又从未离去。
苍白的骨龙从余烬中诞生，青蓝色的火焰在空洞的眼眶中燃烧。
它吞噬了世界。
叶修缓缓睁开了眼，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睡意已去大半。
坐在其面前的弥赛亚摘下眼镜，将夹好标签的书本放置身侧：“您是做梦了吗？叶修先生。”
两人正坐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在行驶的马车中阅读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但弥赛亚并未生出就此改正的考虑。
叶修抬了抬眼皮，伸展四肢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您笑了。”
笑……叶修的手不禁抚上下颚，指腹滑过冰凉的嘴唇，略微失神。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问题太过失礼，弥赛亚匆忙补充道：“抱歉，我只是没想到您这种书中的存在还会需要人类才需要的睡眠……不不不，我并没有贬低叶修先生的意思。”半大的男孩看上去混乱不堪。
叶修轻笑一声，虚起了眸子：“我并不需要睡眠，睡眠只是暂时摆脱外界干扰的方式之一。还有你说……书中？”
“是的，书中有记载过‘将罪人的灵魂焚烧审判的恶灵骑士（Ghost Rider）’，描述上与叶修先生您很相似。”弥赛亚顿了顿，有些犹豫：“只是外貌上……”
“外貌上是‘燃烧着火焰的骷髅’，对吧？”叶修眨了眨眼。
弥赛亚略显尴尬地点头。
恶灵继续说道：“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我那副模样的。”他笑得极为纯良。
弥赛亚涨红的脸白了几分。
所谓神明，是生灵所信仰的存在；
而所谓怪物，便是生灵所恐惧的存在。
——它玩弄着人类，它撕咬着人类，它享受人类的痛苦。
想到这，叶修突然问了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并不恐惧我，对吗？”
“嗯？”弥赛亚似乎并不能理解叶修的问话。
叶修端详着男孩清秀的脸庞，作为能看清灵魂本质的审判官他又怎么不清楚，至始至终从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弥赛亚的内心根本就没有生出过名为恐惧的情绪。
而弥赛亚的灵魂也并非如罪人那般污浊不堪，反倒极为纯净。
这孩子恐怕比自己预想中还要有趣。
叶修抱着试探的心理提出了个并不愉快的话题：“对于那些士兵，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处理方式太过残酷？”
弥赛亚眉头一皱，犹豫片刻回复道：“是的。”
“为什么？”
“暴力并不能解决本质。”男孩轻轻说道，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极为坚定。
他相信任何事物都有最为理想的解决方案，而暴力并非唯一的途径。
即使清楚这个回答可能会引起叶修的不快，弥赛亚也依旧坚持自己的答案。
“不，你错了。”叶修突然伸出了手，这个动作着实吓了弥赛亚一跳。
恶灵食指微微弯曲，在男孩的额头轻敲了一下，正如兄长对待最为宠爱的弟弟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弥赛亚清楚看到叶修的眼中有赤金的火焰在燃烧，充满了戏谑之意：“暴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前提是你拥有绝对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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