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末何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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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生贺】《巫神的低语》(无CP周个人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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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

——神明无处不在。

 

神真的存在吗?

这是个困扰周泽楷许久的问题。

 

北境有凛冬之神,人们道它冷若冰霜;

东方有至高圣父,人们颂它全能全知;

西海有逝者之神,人们畏它掌控生死;

南下有塞外牧神,人们敬它创造天地。

 

信仰是个人自由,他人可以拒绝但无权干涉。

 

周泽楷没有信仰,他从未见过神明的尊荣亦或者感受到神明的恩赐,又如何去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周泽楷曾询问过导师——轻轻抓住导师的手腕,他知道对方能听见自己心中的疑惑。

导师愣了一下,灰白毫无焦距的眸子一时间竟生出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感情。

导师温和地揉了揉尚且年幼的周泽楷的脑袋,平静地说道:“我们的神明早就死了。”

 

神明也会死亡?周泽楷大惊失色。

 

“即使死亡常伴、归于尘土,巫神依旧庇佑着巫师。”盯着周泽楷漂亮的小脸,导师道出一句不明意义的话。

周泽楷更是茫然了。

 

巫师所信奉的神明是巫神。

 

导师,是一个巫师。

周泽楷同样如此。

 

001

导师是大陆享负盛名的顶尖巫师,纵使先天双目失明,也无法影响他的强大,反而增添了一丝传奇的色彩。

曾有巫师赞美导师是大陆最接近巫神的存在。

 

我只不过是个拼命向前奔跑的凡人,导师淡淡道,终究比不上那些天生就站在终点的天才,而他们注定会成为传奇。

太不公平了,周泽楷为导师感到不服。

那才是将带领巫术走上巅峰的人啊,导师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倒映出唯一弟子的身影。

 

不可否认,周泽楷将导师视为敬仰的对象,在其心中是不可撼动的领域。

他从未将“死亡”二字与导师联系在一起。

 

那日导师离开居所,说是见一个老朋友。

然后,独自待在房间内的周泽楷直到落日也没有等到其归来。

 

惶恐不安地渡过了艰难的一夜,周泽楷于清晨来到城市中寻找导师的踪影。

等着他的是人山人海的刑场。

 

挤开拥挤的人群,周泽楷在被木材簇拥的高台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所尊敬的师长。

导师的老朋友正站在人群中央,以家族的荣誉发誓自己与邪恶毫无干系。

 

来自圣殿的主教控诉着巫师的罪孽,骚动的人群高举着手咒骂那肮脏的灵魂。

神明的使者宣布罪人的灵魂不得宽恕,人们欢呼高唱裁决的公正。

 

至始至终,导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静静地倾听着他人对自己的审判。

周泽楷觉得导师看到自己了,他微微仰着头,直视那从降生于世间便未见过的天空,开裂的唇一开一合。

愿巫神庇佑它的信徒。

 

即使浑身染满血污、狼狈不堪,导师依旧如同过去那般优雅,正如与周泽楷的初见。

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没有给予罪人诉说遗言的权力,因为邪恶不配得到怜悯,行刑者高举砍刀。

寒芒落下。

 

他们砍下他的头颅,高呼圣哉弥赛亚。

他的尸体被焚烧,他的灵魂被诅咒,永世不得进入天国。

 

周泽楷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在欢呼的人群中表现太过突兀只会让刑场再增添一份新鲜的血液,属于巫师的血液。

他能感受到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却无法哭泣,只能笨拙地掩盖那点幼稚的情绪。

 

死亡并不是终结,他在心中反复念叨着,却止不住涌上心头的痛苦。

巫神啊,您能看到这一切吗?

周泽楷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他疯了般推开人群,无视他人古怪的目光,朝着记忆中居所的反方向逃去。

彻底逃离过去。

 

逃!逃!

他心底的小人儿在尖叫。

 

一夜之间,曾经至高无上、甚至凌驾于法律、国家与圣殿之上的巫师沦为世界的敌人,前所未有的灭巫行动在大陆爆发。

无数毫无防备的巫师惨遭屠戮,巫师猎人用头颅换取赏金,骑士高喊信条斩杀顽敌。

乌鸦流下血红的泪珠,枯木腐败而亡。

 

巫术无所不能,然而施展巫术者的能力却是有限的。

 

血红的彗星划过天幕,冥冥中预示了这场血腥的屠杀。

杀戮者高举旗帜宣称这是新时代的开端,神的子民会摆脱巫术的控制,永恒的国度即将降临。

先驱者慷慨赴死,那压迫的时代必将过去。

 

周泽楷成了一个逃犯。

一个背负着被诅咒的灵魂、不能轻易说话、被唤作巫师的逃犯。

 

002

冬日,王都。

嘴中吐出浑浊的白气,旅店老板在熊熊燃烧炉火前迎接来了他的最后一位客人。

 

第一眼望去他便被客人的面庞吸引住了,喧闹不堪的旅店安静得只余下沉重的呼吸声。

年轻的客人身形高挑修长,略长的黑发上挂着少许银饰,左眼眼角有颗浅浅的泪痣,密而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扇形的阴影。

 

仁慈的圣父啊,您最为钟爱的造物降临于世间了吗?

半步入土的旅店老板从未见过生得如此俊美的人,大师刻刀下的作品也无法如此出色,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他所见过最为英俊的骑士与之相比大概只是圣父从垃圾堆中捡来的劣等货。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旅店老板将目光移至其衣着上。

他倒抽一口凉气,看上去才成年不久的客人居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深色修身贵族装,外加一条与他眼眸同样黝黑的单肩斗篷,瘦弱的身躯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吹倒。

在如此可怕、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寒冬!

 

最为古怪的则是当众人恨不得裹成球缩在火炉边时,年轻男子这般打扮却能活动自如,未沾染一丝寒气,仿佛身处于盛夏,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寒冷从未降临至其身上。

 

“尊贵的客人。”旅店老板抱着双手上前问道:“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足以驱散严寒的烈酒?舒适温暖的房间?还是……”

周泽楷伸出一根指头打断老板的问话,递去一枚银币。

 

“一间……房间?”老板接过异常冰冷的硬币,有些迟疑。

一枚银币虽算不上太多,但对于支付一间房间的费用已是绰绰有余。

周泽楷轻轻点头。

从进门一刻起,他未曾发出过半点声响。

 

哑巴?

旅店老板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庆幸,仁慈的圣父总是公正的。

心中叹息一声,他将毫无装饰的银币收入钱袋中——虽现任国王继位已有段时日,但王室宣称出于对年轻国王的保护,从未让其在子民前公开露面,钱币上也并未采用国王的头像。

 

等待清理房间的过程中,周泽楷坐在旅店角落,

默默倾听着半醉半醒的旅客们高谈阔论。

 

“现在那些没装神弄鬼的巫师还真有点无聊啊,当年那场屠杀死得那叫一个惨……”

“是啊,那些巫师还是有些本事的。”

“还想不想要舌头了?这种话也敢说,巫师的下场纯属是自作自受,谁叫他们这么无法无天,王室都不放在眼里。再说那可是国王的命令,小心白袍侍卫听到。”

“呸,老子会怕那群拿着木棍穿着铁皮衣的小屁孩?当年国王才多大,肯定是王室在幕后指使。”

“我看明明是圣殿……”

 

周泽楷眸中闪烁着明亮的火光,冰冷的五官毫无变化,未透露出一丝多余的感情。

仿若那场惨烈的屠杀与他无关。

 

半支蜡烛融化的时间后周泽楷被送入房间,旅店老板殷勤地走上前:“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周泽楷穿着虽然平凡,但老板可不相信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会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一定是哪个贵族家庭偷偷溜出来的小少爷,他猜测。

 

周泽楷平静地盯着老板,那深邃的目光似乎能将其洞穿,揭开心底最为丑陋的伤疤。

就在毛骨悚然的老板心生退意时,被他认定为“哑巴”的周泽楷突然开口道:“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那声音沙哑低沉,似是有些不太熟练,却意外的极为好听,宛若天籁。

 

清冷的声音钻入耳膜,旅店老板脑中一阵阵嗡鸣声响起,仿佛有恶魔在其耳边喃喃低语,用那尖锐的嗓音蛊惑人心。

他昏昏沉沉地回答道:“是。”

并非出自个人意愿,而是深藏于内心对强者服从的本能,被邪灵扭曲的本能。

 

老板肢体僵硬地离开,正如命令中所言,他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周泽楷。

哪怕为此搭上性命。

 

003

紧锁房门,周泽楷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没有放松半分。

时隔多年那日的变故依旧压迫得他无法呼吸,闭上眼似乎还能想起逃亡过程中那些挂在城墙上的巫师尸体,狰狞的头颅堆积如山。

 

巫师生前高贵无比,受世人膜拜与尊敬,死后依旧烂肉般腐烂,乌鸦肆意啄食血肉,蛆虫在空洞的眼眶中蠕动。

他们被所保卫的王国背叛,被诚恳的信徒撕成碎片。

被圣父审判的火焰燃烧成灰烬,不妨也是个相较美好的结局。

 

周泽楷曾梦见过导师,那颗脱离脖颈的头颅倒在地上,嘴角开裂直至耳畔,血肉模糊。

我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不死?

他痛苦地堵住耳朵,告诉自己那一切不过是梦。

 

这就是我的结局,年幼的他曾如此想到。

周泽楷曾无数次在黑暗的角落蜷缩着身体,无法入眠,生怕下一刻那些自诩正义的圣殿骑士将圣剑捅入他的心脏。

 

好在成年的周泽楷已能轻易掩藏不该表露的情绪,任何言语与行为无法将其左右,他曾为自己的莽撞付出过惨烈的代价。

 

周泽楷怨过收养并让自己成为巫师的导师吗?

过去大概是有的。

但至少现在不会。

 

他扯下皮革手套,露出一只修长漂亮……却又古怪至极的手。

墨黑的符文沿着血管纹路铺盖了手背,甚至被衣服阻挡的大半个身躯。或简易或复杂到夸张,符文似乎是某种神秘的图腾,隐藏着无法描述的隐喻,唯有罪恶的灵魂方能理解其中真正的含义。

古怪的符文如蛇群般簇拥着的主人,似乎是一种保护,也是诅咒。

 

符文是巫师身份的象征,也是施展能力的依凭。

诡异的造型不过是周泽楷所付出代价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项。

 

他要验证一些事。

 

004

王都,王城。

寒冬的夜晚是绝望的,白雪覆盖大地,无数卑微的灵魂在冰冷的巷道中沉沉睡去,再无醒来的机会。

即使是坚毅如刚的白袍侍卫,在这白色的夜晚中也无法维持往昔那般严谨,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警惕。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他们打盹的片刻潜入王都。

借着复杂的建筑结构,周泽楷快速爬上大理石柱,一个翻身躲入阴影处,避开侍卫的视线。

 

他如同一只无声的乌鸦,黑羽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带来灾恶与诅咒,宣告终结的降临。

他也是一只危险的乌鸦,纤细的翎羽如同锋利的刀刃,足以刺穿生灵的咽喉、断绝生息。

 

周泽楷灵敏的在高耸的建筑外部爬行,黑色的装扮让他与黑夜融为一体,很难想象那轻松自如的动作会出自常人认知中毫无近战能力的巫师。

巫师依靠强大的巫术稳定绝对的地位,可巫师本身却极为脆弱,在刀刃前依旧只是可悲的凡人。

他不会犯下那样致命的错误。

 

不知为何,身处在王城中让周泽楷有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

就像他无数次穿行在冗长的长廊中、无数次在华丽的庭院驻足、无数次在大理石高台上俯瞰整片王都……仿被囚禁于此,无处逃脱。

 

怎么可能?周泽楷一阵恶寒。

即使在懵懂的幼时被导师带到此处他也不可能如此熟悉陌生的王城,令人作呕的熟悉感就仿佛是他的另一个灵魂被锁入这个唤做“王城”的牢笼。

 

深吸一口气,周泽楷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加速赶往自己的目的地——国王的寝宫。

雕有荆棘玫瑰的素色窗户后便是国王的睡房,周泽楷即将伸出的手却停在半途中。

上面有诅咒,属于巫师的诅咒。

 

下令屠杀巫师,却又依靠巫术的保护?

周泽楷用画满符文的右手推开了窗户,安然无恙。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周泽楷的视线,他微虚着眼,看到一个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身影。

 

周泽楷悄无声息进入房间,轻轻关上窗户,皮靴踩在毛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个醉心于书写中的人。

 

“比起巫师,你更像刺客。”一道年轻的男声突然响起。

只有巫师才能破解巫术的诅咒。

 

他发现我了?比起被揭穿行踪的事实周泽楷更在意另一件事,这个声音……

天赋赐予周泽楷的语言拥有极为可怕的力量,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他基本会克制自己不说话,所以他格外珍惜自己说话的机会,将那陌生且亲近的声音埋藏自心底,没有记错的可能。

而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你为了什么而来?我的性命、还是……”国王缓缓转过身,在看到周泽楷面庞的那一刻明显愣住了,坦然自若的音调一时间竟起了层层波澜。

“你是……谁?”

 

周泽楷也想问这个问题。

黑发、黑眸,眼前的人竟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年龄也相差无几,硬要找出区别大概是对方比起瘦削苍白的自己更为健康,泪痣也并非生在左眼眼角而是右眼。

他们简直就是镜像的两面。

 

005

将周泽楷同样震惊的表情收入眼中,国王明白对方与自己一般毫不知情,他恢复那副属于帝王的模样:“你为何而来,巫师?”

 

“答案。”周泽楷拼尽全力迫使自己不能分心。

“当年我不过八岁,同你一样。”国王意味深长地说道,无形之中那属于君王的威压散出,却夹杂着难以察觉的悲哀。

 

“谁?”

“圣殿。”国王也不含糊:“凌驾于国家之上的存在只需一个,显然教皇希望是自己。”

周泽楷知道他没有撒谎。

 

“我会杀了他。”

“随意。”国王耸了耸肩:“作为傀儡的我求之不得,记得代我向他问好。”

看着与自己一样的脸摆出从未出现过活跃的表情,周泽楷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王城,便是锁住另一个“灵魂”的囚笼,而圣殿无疑便是那把巨锁。

 

温暖的房间顿时陷入诡异的死寂。

 

略为尴尬的国王打破了沉默:“母后生前唤我为‘穿云’:十几年前太阳被云层所遮盖,漫长而残酷的寒冬降临大陆久久无法消散,无数人在那场灾难中死去,母亲怀抱婴儿在睡梦中断去生息、尸体与老鼠是需要争夺的食物,直至某天一颗血红的彗星穿透厚重的云层坠入海洋,迟来的春天方才出现——那也是我降生之日。”

 

“而我本该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他们告诉我他出生时就死了,尸体被巫师带走……”

国王有些犹豫,终于问出了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无名的巫师,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周泽楷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哑,如鲠在喉。

他回答:“没必要。”简单的字符仿佛榨干了他全部的灵魂。

早在见到国王的那一刻,周泽楷便明白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源自血脉。

他们是同一灵魂分裂出的生命,也是完全独立的个体。

 

过于毫无意义,巫师只注重未来。

以背负“巫师”之名为伊始,他早已与过去的一切脱离干系。

这便是巫师那注定悲哀、孤独的命运。

 

“那……你还会来王城吗?”失望的国王看向那张自身镜像般的面庞,纤长的睫毛下的眸子含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周泽楷微微张开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只是摇了摇头,逃似地跳出窗户。

 

乌鸦的身影消逝于夜色中。

 

006

王都,圣殿。

巨大的钟盘时针与分针逐渐重合,交叠于ⅩⅡ的位置,古老的时钟在机械轮盘的带领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连续敲打了十二下,庄严且悠远。

那低沉的钟声仿佛来自恒古的起始,在沙砾流逝间见证他的国降临。

 

圣洁的十字无法看出昔日傲慢的姿态,珐琅彩墙被大雪所掩盖,彩绘玫瑰窗凝上一层薄薄的寒霜,大理石柱与四周融为一体。

白色的世界。

 

威武的圣殿骑士嘴边不时吐出一团白气,铠甲下的身躯沉重得好似是一尊雕像。

心中默念圣父的尊称,才让僵硬的心中升起些许暖意。

 

两名圣殿骑士蹲在火盆前,扯着些不着调的话语。

他们不敢分散注意,生怕恍惚间沉沉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至少在圣殿骑士的记忆中,上一次如此寒冷的冬天还是国王降生之前。

此刻不过刚刚入冬便如此可怕,时间推移天气只会愈来愈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经过同伴的提示,骑士艰难地抬起头向前方高台望去。

只见一个陌生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台上俯瞰着两人,黑色的披风在雪地中颇为惹眼。

 

还未等骑士做出反应,周泽楷单脚踏空一跃,竟然直接落在了燃烧着的火盆上。

火焰窜上他的长靴,也就此停住,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铠甲笼罩至男子全身让炽热的火焰无法伤及分毫。

 

骑士举起长剑,而周泽楷更快一步伸出双手按在两人额头。

睡吧,他的声音在骑士心底响起。

 

圣殿骑士身躯抽搐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昏睡不醒。

 

另一边的侍卫发觉异常,在他呼叫同伴之前周泽楷目光一冷,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蛇透过缝隙窜入笨重的铠甲,狠狠咬在其脚踝上。

直到意识彻底消失骑士也无法想通作为冷血动物蛇类为何会出现在冬天。

金属铠甲发出“哐啷”的刺耳声响,却被这漫天大雪吞没,无人发觉。

 

嘘,夜已深。

寒鸦哀嚎。

 

007

王都,圣殿主教堂。

 

火光印衬着大理石柱上的镂空浮雕,精美得似乎下一刻便会被赋予灵魂重现人间,无形之中驱散了彻骨的寒意。

可,终究只是冰冷的石块。

 

白金色的圣袍下摆拖拽在地,年迈的教皇坐在圣父的雕像前,胸前挂着稀有金属制成的黑色十字架,依旧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不明意义的光点。

 

“天很冷。”隐于黑暗的周泽楷踏入红毯,目光严肃地像一位战士,话语则是关切长辈的后辈。

在这个时间段独自出现在主教堂,怎么看都不是正常行为。

教皇咳嗽几声,对于周泽楷的到来完全称不上惊讶:“本就是垂死之人,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的目光落在周泽楷脸上:“真的太像了……不,简直是一模一样,若不是圣父告诉我你的行踪,恐怕我还以为是那孩子换了身衣服来糊弄我。”

我们是不同的,周泽楷心中有个声音响起,这不仅仅是故意唱反调,也是事实。

 

“那些巫师救活了你。”教皇看向周泽楷的眼神简直是在看一件罕见的珍宝:“你本该成为引发王室和巫师之间战争的导火线,可惜在此之前灭巫便已达成,你的存在便就失去了作用。”

言语间他只是把周泽楷当作一件物品。

 

“任何存在都并非永恒。”教皇道:“巫师控制大陆的时间太久了,是时候该换其他人了,圣殿会给大陆带来更长久的和平。”

周泽楷试图争辩道:“不至于屠杀……”

教皇打断他的话语:“换做圣殿,巫师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别像个孩子那么天真。”

 

教皇缓步走下台阶,火光中圣袍上的金饰发出夺目的光亮。

他试探性质将手伸向一脸复杂的周泽楷,见其未做出排斥举动后顺势放在肩上。

他如同教导后辈般凑到周泽楷耳边,温和地说道:“那场灭巫行动中你本该死去的,是我给了你生存的机会。”

“孩子,人一生会有很多选择,现在换一个未尝不可。”

“你可以接任下一任教皇的位置,而你会和你的兄弟创建一个更为强大的帝国,永垂不朽……”

 

教皇放出一个个筹码,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让周泽楷产生动摇之际,沉默不语的周泽楷却突然抬起头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谢。”

与其说是对那施舍般的“恩赐”表达感谢,倒不如说是在嘲讽。

 

教皇因痛苦与恐惧差点尖叫出声,因为他被周泽楷紧握的手腕竟开始慢慢发黑腐烂,浓郁的熏香中弥漫着阵阵恶臭,溃烂程度逐渐加大直至整个手臂,而他根本摆脱不了周泽楷的钳制。

周泽楷凶狠地将其按在代表尊贵的红毯上,却没有半点杀意。

通过直接接触教皇能听见来自巫师心底的回答——任何存在都并非永恒。

 

周泽楷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居然差点为教皇那番话动摇。

他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王都是为了帝国的未来?又或者为了大陆的和平?为了人民的幸福?

都不是。

他只是个单纯、自私的复仇者。

哪怕只为了父亲般的导师。

 

“巫神早已消逝,圣父的荣光长存不败,我只是在执行神的执意。”痛不欲生的教皇叫嚣着。

周泽楷笑了,干净的笑容仿佛又变成那单纯腼腆的大男孩。

他一把扯下教皇挂在胸前的十字架,狠狠刺入其的咽喉。

这便是神的旨意,他在心中对教皇说道。

眼眸清澈似珠宝。

 

圣殿外,白鸽扑腾翅羽逃离阴影;

圣殿内;乌鸦歌唱死神纵情肆虐。

 

008

周泽楷只见过国王两次,第一次彼此知晓对方的存在,第二次同样也是最后一次,便是国王濒临死亡之际。

 

轻松摆脱侍卫,周泽楷几乎认不出躺在病床上年迈老者正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国王。

似是感受到有人接近,国王费力地睁开双眼,褐色的斑块与褶皱完全毁了他曾惊艳的容貌:“你来看我了。”

他的声音沙哑刺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周泽楷默不作声,只是如同雕像一般静静看着国王。

 

“你……完全没有变化,跟五十年前一样。”国王有些复杂,曾经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孪生兄弟的身份,现如今自己更像是对方的祖辈。

 

“咳咳咳。”国王在床上猛烈咳嗽起来,面容扭曲狰狞,周泽楷伸出手在其眉间轻点,国王的痛苦才有减缓之势。

待痛苦消退后,他说道:“你逃脱了时光法则的审判,我却快死了。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周泽楷认真思索半晌,摇头。

 

周泽楷的沉默让国王有些无可奈何:“你的目光平静了很多,不像初次见面时那副背着血海深仇、长不大、中二病发作的小屁孩模样。”

周泽楷眼角微微抽搐,冰冷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痕。

 

若不是身体情况太糟糕国王大概会笑到窒息,他强撑起身子,苍老的面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么你会悲伤吗?”

“为什么?”周泽楷反问,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天际。

 

他曾目睹导师与同类被神圣的火焰吞噬;曾在残酷的杀戮中寻找出路;曾亲手了结圣父虔诚的使徒……周泽楷见证过无数死亡,同样经历过太多死亡。

血与骨让他饱受折磨,却也让他成长。

 

任何生命都终究难逃一死,这是永恒不变的自然法则。

死亡并非终结,结束亦是开端。

 

那么,他为什要为国王的死感到悲伤?

 

“哈哈……这才是你该回答的答案。”国王咳出一口血水,阻止周泽楷试图用巫术为他止痛:“不用了,痛苦能让我清醒点。”

“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羡慕你,但我并不后悔我所选择的路。”

 

国王倒在柔软的枕头中,模糊的视线直直盯着天花板:“说到底,没长大的是我啊……”

 

至始至终周泽楷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紧紧揣紧的拳头,终于松开。

 

三日后,国王逝世。

结束亦是开始。

 

009

很久很久以后,当灼日从西方升起、天地连结、海水枯竭……

无数或伟大或卑微的帝国从建立至毁灭、无数英雄与骑士的故事从人们记忆中失去踪影。

当时间从死亡间流淌、希望从阴影中降临——关于巫神的传说,依旧存在于四方的列国。

 

有人说他貌似神明,发色黝黑如夜、眼眸灿若星辰,以月桂为冠、以火焰为剑,传说中的精灵在其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有人说他是夺取曾经某个帝国皇帝身躯的恶魔,与史书中的画像一模一样却无从证实;

有人说他用禁忌巫术夺取他人的生命,在时间的夹缝间获得自身永恒;

有人说他是无声的预言者,有人说他言语间撕裂天幕;

有人说他是温润如玉的贵族,有人说他是冷血残酷的恶鬼。

 

然而这一切毫无意义,不过是对未知的肆意猜想。

巫神的信徒遍布大陆每一个角落,却无人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吟游诗人为巫神谱写的赞歌,将流传至时间的终结。

 

010

——传说成就永垂不朽的诗篇。

 

他已是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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